我总算回到家园见到爷爷,这最终一面,爷爷在冰棺里,我在冰棺外。遗照靠在冰棺旁,我看着遗照里的爷爷,再看看冰棺中的爷爷,不由鼻头一阵酸意,泪在眼中打滚。遗像里的爷爷,天庭丰满,双目闪耀有光,是慈祥的光,暖的,又像个孩子一样笑着,轻轻露门牙。冰棺里的爷爷,天庭依旧丰满,但双眼紧锁且深陷,同没了假牙的嘴一同堕入脸里,脸眼已无光,冷的。
爷爷戴着黑色帽子,一身藏青色的寿衣。我竟觉得好看,也想穿上这样的衣服。小时分,寿衣是惊骇的外衣;稍稍年长,寿衣是哀痛的外衣;现在,寿衣也仅仅一身美丽的衣服。我没有再看下去,寿衣终究是阴阳阻隔的意思。
今夜我守灵。子时(23:00)前,咱们一同守着,坐在门外喝茶。挨近子时,姑姑、婶婶和妈妈要为爷爷哭丧。我一直觉得艺术是人的天分,她们的哭丧是一曲悲恸的曲子,令听的人心哆嗦,只能强忍着眼泪。哭声一同,六合暗淡,哀鸿遍野,花干枯,叶凋谢,无情的流水也倒流。哭丧完毕后,咱们也散了,只留下守灵的人,我和堂哥一同守灵。守灵要做的事很简单,不能让火油灯灭了,香火不能断,每隔半个钟烧一次元宝,直到天亮。
我喜欢守灵,多了些陪爷爷的时刻。我频频地上香,如同想要把这七天欠下的香火补上。冰棺盖的四角各垫上两沓元宝,留出一道六七厘米的缝。我跪在冰棺前,透过缝看爷爷。我多想我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,这样我就能见到爷爷睁开了双眼,扬起嘴角,侧过头望向我,甚至坐起来,同我讲以往的年月。七年前,我看着冰棺里的奶奶,回去后梦见奶奶在冰棺里睁开了眼睛。可是今夜我不入眠,我无法梦见爷爷。缝容得下我的手,我把手伸进去,才发现冰棺早断了电,我的手竟是冰凉的。我把手缩回来,唯恐冰凉凉的手惊扰到爷爷,只好往后挪了挪,磕了三个响头。
我是个无神论者,但这个时分,只要是关于爷爷的,通通信任。火油灯不能灭,那是引魂用的,一旦灭了爷爷便找不到回家的路。爷爷这么爱漫步的人,这些天也没少出去吧。
我撕下一张白纸,写了一首诗,烧给爷爷。爷爷认得字,我也只能这样来留念。我想爷爷仍是不记得我了,迟迟不见黑色蝴蝶。直到清晨四时,幽静的夜被屋外的一只燕子染得热烈。我走出屋外,见到了燕子。他站在屋檐下的电线上,屋檐没有燕子窝。燕子如同振奋,不断地摇动身子,朝我摆动燕尾。这是爷爷吗?没有黑色蝴蝶,但有黑色燕子,那就是了。我再昂首望向巷子上方细长的天空,见到一颗星星,两颗,三颗……想必最亮的一颗是爷爷。
北风其凉,我回到屋内,持续守着火油灯和香火,时不时跪下看爷爷,半个钟再出去烧元宝。当我不由得流泪时,我就想冰棺里的人是我。我死了,年青或垂暮,也是一身藏青色的寿衣。我不用点火油灯,不信任灵魂归来。只需在冰棺前放张方形的桌子,每天放一朵带有细长树枝的茶靡花。不用放佛经,依旧是我生前喜欢的音乐。七天后,开个追悼会就把我葬了吧。
屋外,燕子的叫声愈加洪亮嘹亮,是一群燕子,方知天亮了。飞走了一只深夜的燕子,飞来了一群白日的燕子。哦!是春天!春天来了,爷爷就走了。爷爷走了,春天就来了。我该回去睡觉了,“我心伤悲,莫知我哀。”
黄昏再去见了爷爷,上了一炷香后,依照风俗修了头发。修发是葬礼的前一天,意味着爷爷要入殓了。
入殓要通过杂乱的法事。爸爸和伯伯们腰间系着爷爷的裤子,伯父走在最前面,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缸,缸内放着硬币,爸爸和其他伯伯按长幼排在后边。这是要去河滨买水,“葛藤成长覆荆树,蔹草蔓延在野土。”不长不短的一段路,走得越快,爷爷则动身着越快,那样我再也见不到爷爷了。走到河滨,伯父把缸里的硬币倒进河里,再捞起一缸水,不能多捞,不能停留,也不能回头,捞完立马回身脱离。
比及他们回来,用买来的水给爷爷洗脸。洗完,法师要开端做法,咱们都要跪下。法师用铜钱占卜,问爷爷是否情愿入殓。占卜完,伯父一手拿着爷爷的灵牌,一手拿着爷爷的衣服,爸爸和其他伯伯只拿衣服。咱们跟在后边,左手拿着一束用元宝包住的竹枝,绕着木棺走一圈。这样之后,爷爷才干入殓。但还有讲究,但凡岁数含有六的,和属牛的不能挨近,法师说这是相冲的道理。这个时分,我又成了无神论者,不信这一套,非要站在最前面,见爷爷最终一面。但仍是被妈妈拉到后边去。堂哥们用三色纸把木棺围起来,只剩一边,同门相连。这个时分,女人要跪在一边哭丧,男性则站在另一边。妈妈去哭丧了,我站到前去,但视界已被三色纸挡住。我见不到这最终一面,但仍是强忍着泪。
木棺抬进灵车里,灵车开到灵堂里。爷爷的凶事是喜丧,用赤色,灵堂的顶是红的,遗像上的花是红的,如果有第五代孙子,则第五代孙子要穿红衣。灵堂由两部分构成,一边是孝灵堂,一边是释雄宝殿,中距离座奈何桥。
今夜已不用守灵,只等候明天的葬礼。莫知我哀,我终究是见不到最终一面。小孩子不知道失掉亲人的苦痛,总是嬉笑打闹。万物有情,全部动静都是凄厉的,夜是悲惨的。
第二天的早晨仍是悲惨的,咱们一早动身,左手腕戴上麻带,到灵堂去。
先是在释雄宝殿做道场。“一柱明香通鬼门关,九泉使者引魂来。”法师练就一双哭眼,我听不懂他们嘴里念的词,也觉得哀痛。我不想在人多的时分哭泣,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葬礼的流程上。
做完道场,咱们到孝灵堂。爷爷的遗照用一把伞撑着,法师在泣诉祭文,我也不由得流泪,又转移了注意力。挨近正午,法师占卜,问爷爷心满否,一占即过。爷爷也称心如意了,参与葬礼的人一同吃午饭。午饭往后,再回到灵堂。
先是点子典礼。爸爸和伯伯们跪在前,咱们跪在后。伯父身上系红带,背着爷爷的灵牌。点子官手握毛笔,脚做弓步状,右手高举,再在灵牌上点一点。点子后追悼会正式开端,按血缘关系一批一批的进堂参拜磕头,子孙则长跪致谢。磕头要叩四次,或许是喜丧才要这般。参拜完毕后,伯伯和爸爸,妈妈和姑姑婶婶们顺次向爷爷敬酒。敬完酒,乐队进场吹打,咱们回到释雄宝殿,法师做完法后,要引着爷爷过奈何桥。法师走在前,咱们在后,一手拿着一炷香,一手拿着一沓元宝,绕着奈何桥走。奈何桥上有铺一块白布,白布上是金砂的符咒,再摆些祭品。咱们走到桥的两端,撒几张元宝。走几圈停下,跪着,再走几圈,再跪着。走完后,奈何桥拾掇洁净了,男的上桥,女的持续绕着桥走,这样几个来回,爷爷才真实过了奈何桥。
过完奈何桥,咱们回到孝灵堂跪着,其他参与葬礼的人进堂默哀。默哀完,区主任致悼文,回顾了爷爷的终身。这个时分,我的眼泪现已强不由得,哗啦啦的流下。出殡送别的时分,也在流泪。送别的部队特别漫长,走到公路时,造成塞车,这也不是咱们所愿的。咱们也能了解,不鸣笛,像在默哀。
送别完毕后,我没有随他们上山,我想我是不忍心的。手腕上的麻带要剪下来随爷爷一同火化,我不肯,偷偷的藏起来。
回到家,我倒头就睡,如同自己的人生也完了。我没有发泄哀痛,这是喜丧,盛大的办完葬礼,咱们都该快乐的。
燕子叼着春泥又来道,天边是一阵红。春天春天的脚步,鲜花鲜花 的绿叶,在爷爷熟睡后。